楚羽终于转过身。他看着她,眼底空荡荡的,像落了雪的荒原:“陛下想听什么?想听我骂您寡情薄义?还是想听我求您别立后?”
他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可骂了又能怎样?求了又能怎样?我不过是个被您冷藏的人,说的话比风还轻。陛下立后是为了江山稳固,是顺民心,我该恭喜的。”
“顺民心?”武瑶汐往前走了两步,龙袍扫过地上的雪,“你就一点都不在乎那些流言?不在乎别人说你是‘被弃的奸佞’?”
“在乎过。”楚羽轻声道,“去年这个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听见风吹草动都觉得是在骂我。可现在……不在乎了。”
他抬手摸了摸怀里的布囊,花瓣硌着掌心:“人总得活着。在乎那些骂声,就活不下去了。”
武瑶汐看着他平静的脸,忽然觉得一阵无力。她赢了——她用“冷藏”让自己跳出了流言的漩涡,朝臣们不再逼她处置他,民间的骂声也淡了些。可她又好像输了——她把那个会哭、会闹、会委屈的楚羽,彻底熬成了现在这副麻木的样子。
“开春立的事……”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喉间紧,“朕……再想想。”
楚羽没接话,只是重新蹲下身,继续捡花瓣。仿佛她刚才的话,和落在地上的雪片没什么区别。
武瑶汐站了会儿,觉得这院子太冷,冷得她骨头缝都疼。她转身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时,听见楚羽忽然开口:“陛下。”
她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明年春天,如果菠菜丰收了……”他的声音很轻,“能不能让阿福带点出去,给宫门外的老乞丐尝尝?他们比我更需要。”
武瑶汐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袖中的玉佩。他自己过得像个乞丐,却还想着宫门外的人?是在嘲讽她,还是……真的不在乎了?
她没回答,快步走出了长乐宫。宫道上的红灯笼晃着暖光,却照不亮她心里的冷。秦霜跟在她身后,小声道:“陛下……的事……”
“再说。”武瑶汐的声音哑得厉害,“先回宫。”
回到寝宫时,案上还放着镇国公家嫡子的画像。男子眉清目秀,笑容温和,确实是“正夫”的好人选。可武瑶汐看着画像,却总想起楚羽蹲在梅树下捡花瓣的样子——单薄,安静,像株在雪地里快冻死的草。
她拿起画像,想扔进火盆,手却停在了半空。扔了又能怎样?她就能回头护着楚羽了?朝臣会答应吗?民心会答应吗?
最终还是把画像放回了案上。她走到窗边,看着长乐宫的方向——黑漆漆的,只有老梅树的影子映在雪地上,孤孤单单的。
“秦霜。”她低声道,“明日……让御膳房给长乐宫送只烧鸡。”
秦霜愣了愣,随即大喜:“是!”
可第二天御膳房把烧鸡送到长乐宫时,楚羽却让阿福又送了回去。小太监回来禀报说:“楚公子说……他吃素。”
武瑶汐捏着奏折的手紧了紧,把烧鸡的事抛在了脑后——也好。他越安分,她越能安心。反正他就在那里,饿不死,冻不着,就当宫里多了座会喘气的雕像。
日子一天天过,春天来了又走,夏天的蝉鸣聒噪时,宫里的流言又变了味。
有人说楚羽在长乐宫养小鬼,不然怎么会安安静静待着;有人说他早就疯了,天天对着菜畦说话;还有人说他其实是大景皇朝的细作,燕王自焚是苦肉计,就为了让他留在陛下身边……
这些流言比去年的更荒唐,却偏偏有人信。镇国公家的嫡子甚至在宫宴上“无意”提起:“听说长乐宫的菜长得特别好,许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武瑶汐当时没说话,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嫡子吓得连忙低下头,殿里的气氛却僵了——谁都知道,陛下虽然“冷藏”了楚羽,却好像还不许别人过分作践他。
可武瑶汐自己也说不清这份“不许”是为什么。是愧疚?是习惯?还是……怕彻底没了他的消息?
她还是没去长乐宫。只是偶尔会让秦霜去看看,回来禀报说:“公子在菜畦里种了新的菜苗”“公子给老梅树剪了枝”“公子的手被虫蛰了,没上药,自己用草药敷了敷”。
每一次听着,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一下,不疼,却痒得慌。
入秋时,京里闹了场瘟疫。起因是城南的流民聚集,没及时救治。武瑶汐忙得焦头烂额,调药材,派医官,连轴转了好几日,几乎忘了长乐宫的事。
直到秦霜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陛下!不好了!长乐宫那边……阿福染上瘟疫了!”
武瑶汐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汁溅了一地:“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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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今早开始热呕吐,症状和瘟疫一模一样!”秦霜急道,“太医说……怕是被宫门外的流民传上的!公子想带阿福去隔离区,可侍卫不让出长乐宫!”
武瑶汐猛地站起身:“备车!去长乐宫!”
长乐宫的院门被侍卫守着,楚羽正站在门内,隔着门板和侍卫争执。他穿着件打补丁的单衣,头乱糟糟的,脸上沾着灰,眼睛却红得吓人:“让我出去!阿福快不行了!”
“陛下有令,长乐宫之人不得出!”侍卫硬邦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