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抬眼看她,“但有规矩。”
兮兮立刻坐得更直了,像一只警觉的小兽。
“一,不许偷。二,不许撒谎。三,不许偷懒。”他一条条道来,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静,“能做到吗?”
兮兮用力点头,“能。”
“还有,”他补充道,“叫我‘先生’。”
“先……生。”她有些生疏地唤了一声。
沈昀“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不多时,门房送来衣物和热粥。兮兮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却不时往沈昀那边瞟。
他正站在窗前,拨了两下琴弦,清越的音在屋中散开。雨声、琴声、炭火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种安稳的气息。
“先生,”兮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可以……学写字吗?”
“可以。”沈昀的目光落在她那双被雨水泡得白的手上,“先把手养好。账房会给你安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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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又道,“你若愿意,也可以学琴。”
兮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用力点头:“愿意。”
沈昀没有再多说,只把案几上的毛巾递给她:“擦干净。”
兮兮接过毛巾,认真地把脸和手擦了一遍。她擦得很仔细,像是在履行某种仪式。
“先生,”她忽然轻声问,“我可以……一直在这里吗?”
“可以。”他的声音依旧很淡,“只要你守规矩。”
兮兮“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粥,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很安静,但她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清冷的身影。她记得他递伞的那一刻,记得他说“起来”的语气,记得他把毛巾递给她时指尖的温度。
从这一天起,红尘院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她跟在沈昀身后,安静、听话,却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对他的依恋。
而这一切,沈昀似乎都未曾察觉,或者说,他并不在意。他依旧清冷,依旧疏离,像雨中的一竿青竹,不为风雨所动。
然而,在这个女尊的世界里,命运的丝线,已经开始悄悄缠绕。
四年,在琴音与书页之间,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城南的小院里,槐树抽了四次新芽,腊梅开了四回。兮兮从九岁长到十三岁,个子拔高了一截,眉眼也长开了。她的手不再是当年那双冻得红肿的小手,而是被温水和药膏养得白皙纤细。她写的字,从最初的歪歪扭扭,变得笔笔有力,风骨初具。她抚的琴,也从生涩到流畅,偶尔能在无人的夜里,弹出一曲清浅的《平沙落雁》。
这四年里,沈昀用一种近乎刻板的方式“养”着她。
清晨,他会让账房送来温热的牛乳和鸡蛋,亲自看着她吃完,才让她去书房练字。午后,他会命人煎一盏去湿的姜汤,怕她久坐伤骨,还让小厮搬来矮几,教她在练琴间隙做些简单的伸展。晚上,他会在灯下批改她的字,用朱笔圈出需要改进的地方,语气永远平静:“这个横要再平些,这个捺要收得住。”
他从不疾言厉色,也从不温柔体贴。他像在打理一件器物,耐心、细致、有条不紊。他不会脸红,也不会动心,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收敛在那层薄薄的清冷之下。
兮兮却不同。
她记得每一次他替她挑灯,记得每一次他在她练琴前替她调弦,记得每一次她在雪地里冻得抖时,他把自己的手炉推到她手边。她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记得他偶尔轻咳时的音色。
她会在清晨提前起身,悄悄把他案几上的墨研好;她会在他练琴时站在屏风后,安静地听,直到他收弦才离开;她会在他外出归来时,远远地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伞,小心地把伞上的水抖干。
她喜欢他。
这份喜欢,在女尊的世界里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女子可以自由选择伴侣,可以公开表达心意,可以在合适的年纪为自己择定夫婿。兮兮不过十三岁,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但她的心,已经悄无声息地系在了那个清冷的人身上。
她不说。她知道他不喜喧闹,也不喜黏腻。她只在每一个细微处,不动声色地靠近一点点。
这四年里,红尘院的风,也在悄悄改变。
秦妈妈看沈昀的眼神,越来越像在看一件养得恰到好处的器物,只等一个合适的价钱,便可以出手。她时常派人来请他去前厅“陪客”,借口总是“客人久仰魁大名”,语气却越来越不容拒绝。
沈昀不擅应酬,更不擅拒绝。他不会打架,也不屑于和人争执。他习惯用更迂回的方式解决问题——他会让账房把院里的流水做得清清楚楚,让任何想在账目上做文章的人无从下手;他会在琴曲里暗藏锋芒,让某些心怀不轨的客人听出其中的警告,知难而退。
但总有些客人,听不懂琴,也看不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