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银号门前就排起了长龙。
与对面那些门可罗雀的私人钱庄形成鲜明对比,这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绝大多数都是穿着粗布衣衫的普通百姓和小商贩。
他们脸上带着既兴奋又忐忑的神情,手里紧紧攥着布袋,里面装着叮当作响的碎银,甚至还有人捧着几串磨得发亮的铜钱。
“听说拿粮食也能换官票?”
“是啊!我家那点陈米,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盐引真的能抵税?那我得赶紧去收几张!”
议论声,算盘声,银钱碰撞声,汇成一股充满希望的喧嚣。
就在这热闹非凡的时刻,几名身穿崭新青色官袍,胸前绣着獬豸补子,年纪轻轻却神情肃然的御史,在几队禁军的护卫下,径直走进了人群。
为首一人,正是那位新晋的户部度支司主事,曾经的街头油郎。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人群中几个眼神闪烁、形迹可疑的华服男子。
突然,他厉声喝道:“拿下!”
几名禁军如狼似虎般扑上前去,瞬间便将三名穿着绫罗绸缎,一看便是钱庄掌柜模样的人死死按在地上!
“大胆狂徒!”
那御史声若洪钟,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尔等身为钱庄掌柜,竟敢暗中勾结,操控银价,阻挠官票兑换,意图扰乱新政!证据确凿,拿下,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三名掌柜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新任的御史,竟真的敢当街拿人!
还是拿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钱庄大掌柜!
紫禁城。
周元庭坐在御案后,他捻起最上面的一份用特殊蜡封封缄的密折,这是刚刚通过新设立的渠道送达的。
拆开封口,展开奏疏,上面的字迹略显潦草,带着一种急迫甚至惶恐的气息。
奏折来自山东,呈奏者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七品知县。
内容触目惊心:“……本地豪强劣绅,倚仗宗族势力,勾结上官,公然侵吞朝廷下拨之赈灾粮款。良田万顷,仓禀充实,然治下百姓却流离失所,道有饿殍,甚……甚有易子而食之惨状!臣位卑言轻,屡次上报,皆被府衙、布政使司拦截,石沉大海。斗胆……冒死直陈,恳请陛下圣裁!”
“易子而食……”
周元庭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眼前浮现出前世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些贫困山区孩童浑浊无望的眼睛,那样瘦小。
那个现代社会尚且有信息流通,有舆论监督,可在这个时代,一个七品知县的声音,要穿透层层官僚体系,抵达天听,何其艰难!
而那些被饿死的百姓,他们的绝望和哭喊,又有谁能听见?
他捏紧了手中的奏疏,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纸张的边缘被他攥得起了皱褶,如同他此刻紧皱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