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裹着冷风灌进小院,沈昀刚从红尘院回来,身上还带着院里挥之不去的脂粉气——那是秦妈妈为了让他“撑场面”,特意让管事给的熏香,他本想回来就换掉,却没料到刚进门就撞见沅沅在翻他的木箱。
十三岁的姑娘站在桌边,手里攥着件蜀锦长衫,料子在昏灯下泛着光,她却皱着眉,把衣服往箱底一摔,声音尖得像被针扎了:“你就穿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今天在学堂,张小姐说她爹见你在宴上弹琴,跟个玩物似的,你知道别人怎么笑我吗?”
沈昀的手还搭在门栓上,冷雨顺着梢滴进衣领,他没动,只看着地上被摔皱的长衫——那是秦妈妈硬塞给他的份例,他本想改改给沅沅做件新袄,现在倒成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玩物?”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沉得哑,“去年冬天你冻得咳血,是我穿着单衣在院里弹到后半夜,才换来半副药;你说想请温先生,是我跟秦妈妈磨了半个月,多接了十场宴,才凑够束修——这些,你都忘了?”
沅沅往后退了一步,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那是你活该!谁让你非要在那种地方做事?秦妈妈是什么人?她把你当赚钱的工具,你还把她当恩人!我要是你,早就走了,哪会让自己妹妹被人戳脊梁骨!”
“走?”沈昀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冷意,“走了我们去哪?去喝西北风?还是让仇家把我们抓回去?”他没提当年家族被抄、爹娘惨死的事,也没说秦妈妈虽不是好人,却给了他们兄妹俩一条活路——这些话,他以前说过,沅沅没听进去,现在说了,怕是只会更嫌他晦气。
沅沅被他问得语塞,却还是嘴硬:“反正我不管!你要么别再去那种地方,要么就别认我这个妹妹!我不想跟你这种‘下等人’扯上关系!”
这句话像把刀,精准扎进沈昀心里。他盯着沅沅眼里的嫌弃,忽然明白——这两年在学堂被那些官宦小姐耳濡目染,她早就忘了当初在破庙里跟他抢半个窝头的日子,忘了是谁把唯一的棉袄裹在她身上。
他没再争辩,转身从床底拖出个旧包袱,里面是几件粗布衣裳,还有一本翻烂的《义理》。他把包袱扔在沅沅面前,声音冷得像冰:“清虚门的杂役弟子名额,我已经托人办妥了。明天一早就走,去了那边,挑水劈柴,抄规矩学吐纳,没人会知道你有个在红尘院做事的哥哥——你想要的‘体面’,自己去挣。”
沅沅愣了,看着地上的包袱,忽然慌了:“你要赶我走?我不去!那种地方都是苦差事,我才不去!”
“由不得你。”沈昀别过脸,没看她的眼泪,“你在城里再待下去,只会越来越歪。去仙门磨磨,要是还学不会做人,就永远别回来。”
……第二天,沈昀去找温先生……
“她在学堂,到底怎么了?”他问。
温先生叹气:“几位小姐常邀她去府中赏花、赴宴。她开始学着她们的穿戴、她们的腔调。我说过她几句,她不听。”
“先生,”沈昀平静地说,“我想送她去仙门。”
温先生一愣:“仙门?”
“清虚门。”沈昀道,“我托人打听了,外门收杂役弟子。她去了,先别想着修仙,先吃苦,先把人做好。”
温先生沉默良久,点头:“也好。她这心性,留在城里,怕是要走歪了。”
沈昀很快办妥了一切。清虚门的外门执事在城西设了个收徒点,名额有限。他把这几年攒下的份例几乎全部花了出去,才换得一个杂役名额。
临行前夜,小院里很安静。沈昀把一个包袱放在桌上,里面只有几件粗布衣裳、一双结实的布鞋和一本翻旧了的《义理》。
“明天一早,我送你去清虚门。”他道。
沅沅低着头,声音闷:“我不想去。”
“你得去。”沈昀语气很轻,却不容置疑,“你在城里已经学不到好东西了。去了,先做事,再学规矩。”
“我去了,别人会更看不起我。”沅沅抬头,眼里带着倔强。
“你去了,是为了你自己。”沈昀看着她,“不是为了别人。”
两人又陷入沉默。最后,沅沅小声说:“我去。”
清晨,天还没亮,他们就出了。清虚门外门在城外三十里的山里,路不好走。
到了山门,晨雾缭绕,石阶通向高处。外门执事点了名,了号牌,安排了住处。
“进去吧。”沈昀把包袱递给她,“记得,先做人,再做事。”
沅沅接过包袱,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
“好好学。”沈昀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一步走得艰难,但对沅沅来说,或许是唯一的正路。
回到城里,沈昀的生活忽然空了下来。
他依旧在红尘院弹琴、写字、管账,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越来越“闲”。
为什么?因为他太强了。
琴,他一曲能镇住满院的喧嚣;字,他一笔能让名士低头;账,他一眼能看出别人十眼都看不出的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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